7.离开山沟沟
1981年大学毕业,返回山沟工厂的子弟学校教初中语文兼班主任。工厂的状况没什么变化,只是我的身份变了,是干部编制,家庭角色变了,成了母亲。工作比车间辛苦,加了早自习,上班提前了,还要管学生的各方面表现,人累瘦了,只剩80斤,衣服里面空荡荡的。除了课外活动可以打下排球,放松一下,整天都崩的紧紧的。
沟里育儿尤其困难,当时没有产假,也不给喂奶时间,孩子满月不久,就放到一个房间去,里面有一张很长的婴儿床,每个孩子放一个小格里,床脚是几个弧形木杠,阿姨坐在旁边,脚蹬木杠,整个床就筛糠般的两边翻滚,孩子在里面,没有力气哭喊,只能任其颠簸,直到睡着为止。有次孩子生病,不能在育婴室呆,送到学校来,我正上课,那些老师在院子里轮流抱着,直到我下课。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,孩子的智力和身体肯定都受到一定影响。
当时工厂正在议论搬迁的事,厂里派了几起人到中央申述,理由如下:1.山高林深,交通不便,生活物资、生产原料和产品不能及时运送。同时影响了信息的沟通,人员的出入和人才的引进。 2.洪水爆发,曾淹过了10号桥,严重威胁人身生产安全。我曾亲历过一次,沟里的交通断绝后,我徒步走出沟去,来到长江边看洪水,只见洪水涨到了半山腰,在眼前像闪电般冲过去,水面上漂着许多东西,家具、树木、房梁、猪牛等等,还有一种东西四肢有树干粗,向上持楞着,中间肿大,是个白色的快艇。“那是什么?”我问同伴,“上面漂下来的死人呀。”第一次见到被泡胀的尸体,竟然会涨到像舢板那么大。 3.山中有大量放射元素,对人体有杀伤力,有几个人,身强力壮,年纪轻轻,无缘无故的突然去世,医生查不出病因,说可能是放射性元素使肝部受损而亡。后经测试,果然不假,这里的山地不宜住人。
80年代初提出搬迁动议,直至1988年工厂才搬到宜昌市伍家岗区。
1982年我们有个机会可以调到武汉,但是那时工厂的政策是不能放人,我找了同学的关系,得以顺利成行。同期,我妹妹也因家庭原因调入上海。
2007年,我回宜昌,到山沟里去了一趟。在三线厂呆了7年,见证了一个厂子的施工安装生产的全过程。几千人的开创建设,奋斗付出,流血流汗。也看到了它的失落、衰败、被遗弃。那些厂房宿舍变得黑黢黢的,像流落街头的弃儿,无人理睬。茅坪河的车间,学校的教学楼,45米的家属楼,有过我青春的理想,生活的热望,奋斗的热血,如今,都成了废墟,化作泥淖。这个厂,从图纸到建成,花费了20多年,毁掉它,只需一年。人类,就是在建造、抛弃中前行的吗?不能让成果保持得长久,终结变得更遥远吗?